2014年5月26日

佔領立院的若干印象

--4/21 PM 6:16--

按照某種自由貿易必然為惡,而反對一切自由貿易就是「進步」的觀點,我們應該慶賀美帝仁慈地對古巴實施貿易封鎖,因為它阻止了邪惡的外資剝削古巴勞工階級。

--4/18 PM 10:22--

工總理事長許勝雄說要「代位求償」285萬元的立法院修繕費用,但從他實際的發言內容看來,意思只是要付錢買單,而非「代位求償」。兩者差別在於,「代位求償」應具有兩個層次的意義,例如過去在關廠工人案,談的是國家的責任,第一個層次,國家代資方支付退休金、資遣費予勞工;第二個層次,藉由移轉勞工的債權,由國家向資方追討款項。

假使許勝雄的用意並非「先代學生付修繕費用,再替國家向學生追討款項」,而是要假作好人充凱子,那麼他口中的「代位求償」嚴格來講應屬誤用。然而,這一時之誤用或許反而凸顯了語詞背後的政治現實,畢竟,要勞委會向資方追討債務,向來也只是南柯一夢。

2014年5月22日

捷運上的冷血殺人與冷血的殺人捷運

捷運站喋血殺人,媒體第一時間報導兇手疑似酒醉,甚至直接以「醉漢」稱之,直到稍晚警方偵訊,才發現酒精濃度檢測並不高,且兇手不僅意識清醒,甚至大方坦承自己早有預謀。整起事件之印象,於是在兩個故事間擺盪:一者,是神智不清的醉漢酒後的無意識瘋狂之舉;另一者,是清醒理智的青年不知何故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動機預謀隨機砍殺。

假使警方的偵訊內容,透露出後者較為貼近真實,那麼究竟為何首波報導如此失真?或許那絕不只是簡單的第一時間資訊不足可以解釋,而是社會面對衝擊訊息所啟動的自我保護防衛機制。雖然一個醉漢在無意識狀況下的捷運站殺人會帶給社會相當大的衝擊與恐怖效應,但再怎麼說,一個意識清醒、沒有前科、年僅20歲的青年毫無理由地預謀隨機砍殺,還是更為駭人。

2014年5月21日

廢物、鄉土與現實

廢物是一集合名詞,串起本片中的多道軸線:失意而不得志的劇場演員被都市的生活門檻排除流放;肢體殘缺的前科犯謀職困難而又陷入再犯罪的循環;校園中學生備受競爭壓力只得自力宣洩;疏離婚姻關係中女人被母職綑綁而在尋找感情出口時充滿自責與愧咎;移民配偶的失語在同鄉身上找到慰藉卻不被諒解;青年返鄉務農卻只見到休耕頹敗的農村,一塊塊土地被營建商圈中套利;幸福溫馨視框之外以功名成就論次排名的年夜飯,相互傾軋的家內政治......。

導演功力在於把握住兩小時的觀影時間,藉由故事中人物的交錯,把這錯綜複雜的諸道軸線予以立體地呈現。我們可以將這些軸線如上進行解析,但追根究柢,藉由片中的情境(以及現實情境生活中的人),我們也清楚知道,人的生活的交織是複雜轉換加成或者彼此抵消的過程,一個越南的─勞工階級的─婚姻家庭中的─女性,在概念上可透過族群/階級/性別等不同政治範疇分別進行解析,但受壓迫處境的還原卻絕非範疇加總所可以解釋,而總是一個不可化約切分的人的差異經驗。

2014年5月18日

凱道墓碑旁的現代孝女白琴

同志人權法案遊說聯盟在凱道上豎立百座墓碑,是現代孝女白琴的情感昇華版。哀悼者自身傷感掉淚的急切需求,促使她們回溯性地建構所有死者的創傷經歷(就連邱妙津都是「因恐同而死」),一時間,人人皆可為我所哭。之所以情感昇華,是由於孝女白琴作為一項殯葬技藝,眼淚與哭腔原是職業技能的展演,殯葬必須哀悼,必須有淚水,她們提供聲音與畫面,卻無需基於與死者間的情感聯繫;「昇華版」則不如此,她們哭,她們認真灌注情感在每一滴淚,死者畢竟無法自行說話,儀式便彷彿證明了她們與死者的聯繫,哀悼的情感透過淚水滲透進每一座墓碑,我哭,是為你而哭。然而,除了同為「同志」(?)以外,白琴與死者的聯繫仍然可疑,甄嬛說,「宮中的人們哭,是哭自己」,昇華版白琴說到底,也是哭自己,不是叫你好死,而是要讓我好活:你死了,我還要活下去,請立法讓我好好活。儀式畢竟向來都是為了活著的人的需求而存在。

2014年5月17日

記Lisa Duggan演講

今晚沒做太多筆記,只能按印象講幾句初步想法。

Lisa Duggan把當前性別的文化治理看作是一個全球性的擴散,女性主義(性騷擾防治)輸出的效應,例如透過NGO與獨立的國際司法仲裁,以人權之名打破民族國家主權藩籬,對弱勢女性的尊嚴施以保護,是北方國家對南方國家的不平等國際關係下的支配性產物。

既然如此,「理論上」對於這樣一組「輸出-輸入」關係,就應該存在一個普遍的抵抗主體,也就是即便在不同地區(不同南方國家),但都程度不一的接受與折射了這個輸出的作用,所產生的抵抗的普遍性。Lisa Duggan在回答某個提問時,強調每個地區都有自己個別特殊的問題,應持開放態度找尋解決方法,或許是現場Q&A時間短促之故,但現場我對於這回應是不大滿意的,正因為把問題還原成「各區域的特殊問題」,恰好解消了上述的普遍性面相。

打台灣人的誤會

我實在看不大懂昨天王宏仁那篇〈打台灣人 不是一場誤會〉,竟然能將台資赴越南設廠剝削基層越南勞工的問題也歸因於「使用了中國幹部」,原來引入這些高壓管理方式的,不是台商,而是台商聘僱的「中國幹部」,所以這又是「中國因素」?

另外,台資看準中國廉價勞力與新興市場而向那移動為背景之下的「台灣政府一直把中國經濟的發展當成是台灣的機會」,竟然也能成為「中國經濟對外擴張」的證據,於是把台資的擴張歸罪於(詮釋為)中國經濟的擴張,這論述未免也太撿便宜了吧?

2014年5月11日

歡迎光臨天堂酒館

「你那個是乳酸臭味,我不喜歡,如果歷史的真實是這個味道,那聽起來多難過呀?」
「但真實不正是如此?」

真實正是如此。

歷史──「冷戰」與「內戰」雙重構造下的歷史,牽引著真實(real)與社會現實兩端彼此拉扯。假使我們不作拉岡意義下真實與現實的區分,我們或許將無從回答起吳錦祥的提問。

真實與現實的區分原是象徵秩序,是人類自嬰兒脫離子宮而加入語言符號象徵秩序後,主體分裂的原初創傷經驗,而這個前象徵的創傷既緊密聯繫著語言,卻又無法被語言所充分表述。紀傑克曾運用拉岡指出當代社會之真實:「以社會經濟的術語來說,我們不禁想要宣稱,資本本身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真實...『現實』指的是社會現實,人們實際進行著互動與生產過程,而真實則是資本那無情、『抽象』的幽靈邏輯,它決定了社會現實所發生的一切。」[1]

2014年5月10日

殺街友的暴力慾望

街友是常態的存在,若非今日被殺卻也向來少人關注。人們詫異於不過十來歲的惡少何以有如此暴行,其實從眾人隨之高喊的「殺惡少」,喊得異常激情亢奮,便能理解這暴力慾望是如此普遍與尋常。

惡少之為惡,不在於他們殺遊民這一暴力事實,而是他們無能將自身的暴力慾望包裹在一般社會文化規範下的合理正當性裡頭抒發,例如以街友或者鏟奸除惡之名,這也是真正觸動人們情緒起伏的核心。

-〈10惡少 邊笑邊殺街友 不認識無冤仇 案發用LINE串供〉,2014/05/10,蘋果日報。

2014年5月8日

注意!抓該邊要附醫師證明

台灣天氣濕熱容易導致胯下癢。(圖為知名軟膏廣告截圖)
台北市一名男子在書店抓該邊(胯下),被一旁攜帶9歲女兒的母親控告妨害風化,以為他在公然手淫,台北地檢署偵查後,男子出具該邊生瘡的醫師證明,強調是癢到受不了而非手淫,一切原來是場誤會,6日作出不起訴處分。

人際間的互動原本就存在許多模糊地帶,各種誤會的發生所在多有,但個案背後真值得嚴肅檢討的問題是:究竟為何凡是(疑似)牽涉到「性」的互動與展露,就經常遭到上綱上線地擴大解讀?而其中一方總是可以動輒藉由自己主觀上的感受不舒服,就非得要找到一位「加害者」出來開刀,義正辭嚴地訴諸司法嚴懲,指控其性騷擾、妨害風化或者公然猥褻,而媒體輿論也總是買單,甚至隨之起舞?

2014年5月7日

學運與假陽具

超正!超殺!

學生登電子花車吞假陽具、現場教學吹喇叭,引出各種內部外部批評實在清晰可見。有人過去聲援學運女王,今次卻對學生吞屌不以為然,充分顯示出在根本上反對學運與情慾沾染上關係的心態。在這次事件裡,這類人再無法繼續躲藏於「譴責媒體抹黃」的政治正確話語背後,他們要不就跟著譴責,要不就只能選擇暫時沉默。

這回可不是媒體抹黃,而是自己手裡握著陽具,那又如何呢?我倒想看看戴立綱與彭華幹怎麼評論這題,還要擺著一副淫邪臉,繪聲繪影地「暗示」學運現場的性嗎?這還能羞辱到誰?羞辱自己罷!

--5/6 PM 6:52--

蘋果的性別想像很有趣,兩男吞假陽具,而據了解,陽具應該是仿造男性之生殖器,男─男間的性別嬉戲,為何又要引起婦女之不適?

頗好奇,蘋果這種寫作法,是否可按婦女新知邏輯一併適用,照樣造句如下:人性尊嚴及人格自由之價值為憲法所保障之基本權利;且於民法195條規範侵犯人格權之救濟,故不法侵害他人之名譽、隱私及其他人格法益情節重大者,被害人得請求賠償及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該報導中公然以歧視且帶性意味之暗示、嘲諷當事人口中所含之器具,忽視其身為人/男人(?)之主體性,侵害其身體自主權並嚴重貶損其人格尊嚴,並且引發公共輿論之指責與扭曲事實,造成當事人生活重大影響與心靈打擊之精神痛苦...(詳見此

-〈【18禁】討喇叭失控 假屌「吹喇叭」好害羞〉,2014/05/06,蘋果日報。

2014年5月6日

新型態群眾運動

江宜樺把近日社會抗爭命名為「新型態群眾運動」,遭批評是對社會運動無知。這批評真不錯,看看江宜樺怎樣為這「新型態」下定義的吧,無非就是從動員能量呀、行為模式呀等等皮毛切入,其實運動是否真「新」在此根本不是重點,因為早已屬意藉由公權力加強排除,給對象起個名,也只是為了讓自己師出有名罷了。

然而,我要說,江宜樺所犯的毛病可一點都不罕見、也一點都不「新」。每逢大規模群眾運動,不同樣有另一票尾巴學者,積極表態之餘還慷慨給群眾按上些什麼「新的民主運動」、「新的青年運動」、「新的社會運動」...等不一而足的桂冠嗎?

且不論他們與江宜樺在動機方面的差異,這命名的「方法」倒是如出一轍的。如果江的發言充分顯示出他對社運之無知,那麼,這些年復一年、日「新」又「新」的學者們,除了在一份份連署書上貢獻個頭銜以外,又能有多少營養、能給運動帶來多深刻的分析與幫助?

2014年5月1日

國家暴力的短路

國家暴力的作用像是個毛玻璃材質的介面,透過與它親身接觸,你體驗到刺骨的冰涼與苦楚,這體驗如此切身,經常又是對暴力的初嚐,經驗中你彷彿能看見它背後時而成形又時而模糊的身影;為了具象化的要求,那身影經常被想像為特定個人的特定意志(陳水扁或馬英九或方仰寧),而被質疑是一種對問題的過度簡化。但更進一步,當介面的不透明與權力的封閉性,促使暴力經驗成了介面內容的唯一參照跟描述,這時候,對於國家暴力的深度反省──那理應包含重新思考「國家」與追究國家何以暴力的反省,自然就遭到擱置。

自此,國家暴力不再是必須提問的對象,而已經成為解答。它的存在就提供了足以解釋群眾之所以上街的充分理由;上街與上街後得到的必然的反饋(更多國家暴力)之間,於是形成了一個循環短路的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