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9日

陳為廷與游婉琪

陳為廷的性騷擾新聞爆發一段時間後,如今也出現幾種貌似反省的意見,一者是批評親近陳的友朋師長,何以採取各種歪曲強辯(或者「社會科學」)為之「護航」;另一者,同樣是批評他的身邊人:既然「早知如此」,怎麼坐視不管,甚至還不當回事地拱他參選。

這些反省都不錯,也很重要,但假若只是針對陳為廷及其身邊人,其實也有欠公允。

還記得年初聯合晚報記者游婉琪一篇題為〈燃燒吧!熱情社運圈不能說的秘密〉的報導,如何受到社運圈廣泛的公幹嗎?

這篇報導,在當時理所當然地被閱讀成「主流媒體」對「社運」的攻擊與抹黑(借用並改寫婦女新知近日的一句話:「勿以單一『新聞媒體』標籤,概括所有異質性甚大的意見及立場」);於是,所有對問題的揭露,非但沒能成為展開問題討論的契機,反而是讓問題更形封閉,演變成社運圈的團抱取暖,以及對撰文記者的同仇敵愾。

想到這裡我就不禁感覺到,今日替陳為廷提出各式辯詞的人,也有那麼分可以理解與同情之處了──最起碼,他們並不特殊。而那些總是能在最好時機展現出討好民粹的義憤填膺態度的人,也不見得不是「雙重標準」。

2014年12月26日

性騷擾的「性」與「意願」

「性騷擾」的重點不在於「性」而在於「意願」?這說法根本鬼打牆,沒知識兼沒常識。

你老闆遞給你一杯咖啡,你礙於情面與職場權力位階之落差而不敢拒絕,因此你只好接受了。你違反自身內心意願地喝了一杯咖啡,這叫作「權勢咖啡」,你一輩子心理都有陰影,不時回想那段往事半夜還會暗自哭泣、感覺到自己咽喉中留有當時的咖啡味噁心想吐、走在路上看到星巴克都會顫抖...

如果這說的通,拜託快去立法:避免咖啡罷凌、咖啡騷擾、咖啡侵害,可統稱為《三合一咖啡防治法》...

面對不同行為範疇,我們對於「意願」所採取的門檻與敏感標準,本來就是要回到那個行為範疇的觀念來界定。

重點就是「性」。

性騷擾受害者的性解放──後記

結果我的文章被一些人讀成是「替陳為廷護航」。拜託,有沒有搞錯,我是好幾個國師認證的天朝主義「左派」耶,我哪根筋不對了有那個動機要去替陳為廷護航呀...。

2012年總統大選,民進黨副總統候選人蘇嘉全的妻子洪恆珠看人妖秀、猛男秀,我不只寫文章支持,當年的性權記者會,我的發言也是針對此事,力挺女人的性權與看秀的自由。這顯示我在2012年總統選舉時支持民進黨蔡蘇配嗎?顯示我要替民進黨護航嗎?我反對批評譴責譏笑潘世偉擁小三,顯示我支持他繼續幹勞動部長嗎?很抱歉,一碼歸一碼,完全不相干,這只是表達我性政治立場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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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婦女團體」,現在似乎很講究細分,不能「概括所有異質性甚大的意見及立場」,那麼我就直接講婦女新知吧。在陳為廷事件,新知聲明稿寫「性騷擾案件中,加害人是否應該被原諒,並非社會大眾所能公判,要談原不原諒、放不放下,只有性騷擾的受害者才有資格決定」;半年多前譴責名嘴彭華幹時,寫的是「試問,如果節目中遭言語暴力踐踏的是我們的姊妹、情人、或女性朋友,難道我們也該淡淡一笑置之?」

這種虛與委蛇、修辭性擺盪,以為大家都不會寫字認字了?

2014年12月24日

性騷擾受害者的性解放

我第一次與異性性器的直接親密接觸經驗,是甫出生時通過母親的陰道;第二次,則是17歲,那時候台北學運社團還時興一股「(經過歪曲而絕非學理意義上的)性解放」,幾次被社團學姐半推半就地,抓著我的手去接觸她的性器,說是夥伴間身體上與私關係的親密、相互敞開,才能夠達到政治上及公領域真正的互信。

我清楚記得,在那些時候,我都明確地答了「不」。假使按照今日的性別平等意識回頭去看,無論寬鬆或者嚴謹的標準定義下,那都是一個性騷擾,或者性侵害。但我從來都不這麼說。

這個經驗,我曾經在幾個場合試著講述,但都要努力避免各種來自聽者的「受害者」投射朝自己身上撲來。人們善於用一種同情而富有溫暖的眼光望著你,期待你接受這樣的同情,又或者,他們會點點頭,肯定這受害者「走出來」了。我不把那段記憶,定位為一個「性騷擾」或者「性侵害」的經歷,因此並不是對歷史的拒絕、否認;而是藉由自己經驗過的歷史,我要拒絕現在的人們,對我經驗的武斷理解。

那些暫時不加以命名的「 」事件,所帶來的困擾(如果不是痛苦的話),對我來說,其實並不是事件「當下」的不舒服、或者意願的違背,而事件的意義總是被大於事件的其它的事物所決定的。

已經很常見的一種重要提醒是,「性騷擾/侵害」的「傷害」主要來自社會建構,意即,因為當前社會文化將「性」看得極其特殊,性傷害,故而比起一般其它的傷害,更為嚴重、難以復原。因而,越是極端的保護(包含各種防止「性傷害」之措施),就越是強化「性」的特殊、珍稀,更強化「受害者」所受之「傷害」。換作白話,走在路上,被強盜持刀劃破手臂,絕對也是驚恐萬分、甚至會帶來一段時期的心理陰影,但是,社會並不會因而預先將你視為萬劫不復,被奪去了一輩子無法復原的那個「 」的可憐蟲。

2014年12月20日

關於「正確的語言」

我初接觸社運是高中時參與學權運動,包含反髮禁教官制服等等,那時也花不少力氣投入在教育部98課綱的討論裡包含反對提高文言文比例、要求白話文教育(同時反對大考作文等),簡單來說背後就是實用主義跟反本質化這兩個哲學基礎,認為國文教育應首重日常溝通之用,而非賞析文學之美。

後來因為關注議題的轉變,而較少接觸這個問題,但回頭看,對於當時自己曾經提出的一些說法,也有些反省跟懷疑。首先,語言是人思考的介面跟載體,語言的精緻與複雜度,也反映了思考面向上的難易。過去中國全盤革新西化的話語當中,也都認為國家的圖強必須革新語言,因此語言當然不能只看日常的「實用」。在西方脈絡中,有些古典的哲學思路,「美」跟「善」是不可切割的,例如蘇格拉底,一物若能切實地實現它的功用,那既美且善;而「美」可能導向「善」,反之亦然。當然,討論「美」與「善」的矛盾,乃至於「美」和「善」作為形式和內容區分等等的哲學家,也所在多有。總之,美(藝術)、善(道德)是經常被擺置一起辯證看待的。這意味著,審美與分辨善惡的能力,或者更廣泛來講,一種文明傳統所仰賴的集體性道德價值或觀念,同集體的審美、品味的形成,其實是同步的,或者是交互作用的。

當然以上都還是很粗略的講法,不過這裡想講的只是,回到文字或文學之美,在「白話文」的倡議話語當中,我們似乎沒有自己的美與審美的歷史跟傳統。文言文在此,在某種殖民語境下,被迫、或者自我截斷了,成了無論是中體西用或者西體中用。而文言文乃至於國學的美,也在「實用」(連同「現代」)的要求下被排除或過濾掉了。

丁乃非:性工作女性主義 2.0

最近又聽到一種很「古樸」的說法,把支持性工作的人說成是厭女...剛好丁乃非年中在性權會餐會上的發言也談及性工作與女性主義,雖然或許不算是什麼直接的對話,但至少讓我有動力順手整理一下,當然,以下文字有些摘錄省略,完整內容還是請自己看影片吧

丁乃非:性工作女性主義 2.0

今天的報告題目是「性工作女性主義 2.0」,先得回到「國家女性主義」說起。前陣子讀了些東西,讓我比較理解如何去想國家女性主義的「國家」,尤其是去年(2013)來了一位很有代表性的國際女性主義者(麥金儂),他其實有點沒辦法被叫作國家女性主義,可是我想要說的一個重點就是,這個國際女性主義者,其實是一個「國家的」國際女性主義者,他的國家的性質,不是一個簡單的認同、也不是簡單的愛國,可是有一個歷史的面向。

有一位常駐新加坡的社會學者,提供了一個很有用的說法:在歷史的縱向,他把國家區分為兩種。一種是13到18世紀間得以長時間匯聚各種條件跟勢力,發展出來的「第一階現代民族國家」,如西班牙、法國、英國、美國。(一)這些國家經過長時間標準化的過程,製作出標準化的國語,把語言變成重要的黏著劑;(二)「一階國家」和殖民地的拓展開發不可二分,前者的經濟與社會發展、現代民族國家形式本身,與殖民主義和奴隸制度共構;(三)這個共構──「一階國家」的模範性、標準性,跟殖民經濟的不可分割──意味著「一階國家」從一開始,除了是內部條件匯聚而成為國家,就有著有不可輕忽的外部國際秩序,決定成為國家。

過去一些研究往往只看到內部條件匯聚的重要,卻不去看到有很大的勢力來自於早已形成的國際秩序,這個秩序中國家的重要性與否、國家的等級排序,已經出現,例如:是否成為國家、國際排行、和誰可以自由買賣奴隸、不跟誰買賣奴隸、如何相互制約綁約等等,都由國際秩序決定,國家一開始就意味著某種國際秩序、國家排行。

「二階國家」,是在上述的國際環境中,在相對短時間內壓縮、被逼著長出來的。是在一個已經成形的國際環節中,逼著投入各種想像,把自己拉拔成可以進入已經有階序的狀態,而這當然也是自我革命打造出來的,要盡量挪用這裡頭必須要有的一些條件跟狀況。其中例如中國、日本,以及20世紀中葉紛紛脫離殖民地的印度、印尼、新加坡、馬來西亞,他都稱為「二階國家」

2014年12月10日

柯P勞動局長遴選的民主課

北市勞動局長的遴選,程序歷經幾番轉折,最初規劃由遴選委員會在登記參選人中挑出兩人,交由公民登記票選人透過實體及網路票選(i-Voting)選出;由於登記參選者爆量,直到截止日共計353人登記,45人完備程序確認備選,遴選委員會從備選人中分次篩選,第一階段先篩出23人;9日晚間第二階段再篩出10人;今天(12/10)透過備選人與遴選委員的「勞動對談」,晚間將再篩出5人,預計之後就會直接將這5人交付給票選人,選出最終的勞動局長。

目前,10名備選人分別為:兆豐金控工會理事長吳世哲、非典勞動工作坊負責人林子文、律師陳明正、前勞委會主任秘書賀端蕃、全國勞工聯合總工會理事長林錫維、前台大工會秘書長林凱衡、台灣鐘錶珠寶技術協會理事長張明輝、明台產險工會前理事長黃政道、交大管理科學系助理教授曾芳代、人民火大行動聯盟秘書長賴香伶。

對於許多市民而言,今天下午這連續6小時的「勞動對談」,恐怕是初次當面見到各備選人與他們的主張,而在此之前,除了「自己的勞動局長自己選」這樣一個提供開放平台的承諾以外,我們不清楚柯文哲對各項勞動政策的看法、以及預計推出的主張。

根據柯文哲的《勞動局長公民遴選辦法》第5條,規定了登記為備選人應提出的文件,其中包含「五分鐘內的影片或一千字以下之文章,介紹自己與說明如何實踐柯文哲市長的勞動政策」。在柯文哲選前選後皆不曾提出完整勞動政策的情況下,這個應備齊文件並非只是「如何實踐柯P政策」的問題,而根本上是「幫柯P提出勞動政策」,成了政策外包。台灣國際勞工協會研究員吳永毅即質疑,如果在勞動局長遴選前,(柯)不能提出自己的勞動政策,那麼「遴選不過是一場動員閹雞工會頭人製造的媒體大秀罷了」。

2014年12月5日

重逢

一直覺得死後能與生前所愛的人重逢其實是個有些可怕的想像。

年初大白走時,心裡一面難過,難免又想起這樣的通俗說法:心愛的他只是先上了天堂等待留下來的我。假使這個想像能夠成真,實現的場景會是什麼樣?

我不免又回想起國中時養的狗狗,我還能記得他因為腎衰竭痛苦死去的那天清晨,飛碟電台正在放范逸臣的PIANO,我走出房間見他就像平時那樣窩在門口,因為身體的疼痛而以一種歪斜的姿勢靜靜地躺著睡著,想幫他調整過來,但他已經是硬硬的冷冷的樣子了。我也可以記得在那之後,我有多長的時間每天打開他的相簿,杵在房裡想像他忽然就會跑來腳邊舔舔我。

我抱著大白的那一刻,十幾年前的鮮明畫面忽然像是隔了一層紗的他人的記憶,沒有什麼再比此刻更重要的事情了。愛情或許無法衡量輕重,但過去的難過總是比不上當下的深刻真實。

想像人在分別後將於永恆遙遠的未來重逢,或許並不真是對未來的許諾,而是要將當下推到極致,推遲現在不要結束,是對眼前的快樂與難過的重複加強與肯定。

胖胖明年要十三歲了,我盼他身體健康,但即便如此,我知道他不可能再陪伴我太久。或許在客觀上這是言過其實,或許十幾年後又會出現另一隻我所鍾愛的狗狗,但就是今天晚上,睡前抱了抱我的胖胖,我覺得你就是我永遠的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