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0日

關於「正確的語言」

我初接觸社運是高中時參與學權運動,包含反髮禁教官制服等等,那時也花不少力氣投入在教育部98課綱的討論裡包含反對提高文言文比例、要求白話文教育(同時反對大考作文等),簡單來說背後就是實用主義跟反本質化這兩個哲學基礎,認為國文教育應首重日常溝通之用,而非賞析文學之美。

後來因為關注議題的轉變,而較少接觸這個問題,但回頭看,對於當時自己曾經提出的一些說法,也有些反省跟懷疑。首先,語言是人思考的介面跟載體,語言的精緻與複雜度,也反映了思考面向上的難易。過去中國全盤革新西化的話語當中,也都認為國家的圖強必須革新語言,因此語言當然不能只看日常的「實用」。在西方脈絡中,有些古典的哲學思路,「美」跟「善」是不可切割的,例如蘇格拉底,一物若能切實地實現它的功用,那既美且善;而「美」可能導向「善」,反之亦然。當然,討論「美」與「善」的矛盾,乃至於「美」和「善」作為形式和內容區分等等的哲學家,也所在多有。總之,美(藝術)、善(道德)是經常被擺置一起辯證看待的。這意味著,審美與分辨善惡的能力,或者更廣泛來講,一種文明傳統所仰賴的集體性道德價值或觀念,同集體的審美、品味的形成,其實是同步的,或者是交互作用的。

當然以上都還是很粗略的講法,不過這裡想講的只是,回到文字或文學之美,在「白話文」的倡議話語當中,我們似乎沒有自己的美與審美的歷史跟傳統。文言文在此,在某種殖民語境下,被迫、或者自我截斷了,成了無論是中體西用或者西體中用。而文言文乃至於國學的美,也在「實用」(連同「現代」)的要求下被排除或過濾掉了。

再者,反本質化的說法,則經常變成一種沒有歷史的斷碎。指出「沒有正確的語言」,頂多也只是意味著語言是歷史產物,而非先驗的存在,因此「正確的語言」之「正確性」也是人為協作出品,我們最多可以指控這「正確性」服務了特定階級或群體,但不能直接斷言它「不存在」。進一步說,如果徹底把語言的反本質推到極端,語言的歷史的連續性就沒了,那麼也將不會發展出文明。

最後,在現實生活中,對語言的「糾錯」其實也是常民活動。舉例而言,對於「進行一個XX的動作」語用的反感,並不必然是源自菁英的,而也早已經是普遍常民的反應(例如批評「腦殘媒體」也幾乎已成全民共識)。所以所謂的語言「正確性」,也是上下交相賊,在典範與實際使用過程的操作中產出,並不是只有所謂國文教師跟菁英在片面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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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反對「國文霸權」的台文批判路線其實也可以替中國創詞辯護

❝中國人最愛「獨創」詞語。這些年來自中國的怪異的詞語愈來愈多。遺憾的是台灣和香港竟也有不少人跟風,一些人說話作文時,明明擺著現成的合適的漢語詞彙不用,卻偏愛採用大陸那一套稀奇古怪的中文。例如動詞「塑造」不用偏叫「打造」;名詞「系統」不用愛叫「板塊」。還有什麼「方方面面」、「條條塊塊」、「加大力度」、「重中之重」云云,不客氣一點說,都是拾人牙慧而成的垃圾語言或狗屁詞彙。❞

〈自由廣場〉北京洗腦新常態(葛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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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一個XX的動作」 你得語言癌了嗎?

國文老師,你們錯了:「正確的語言」並不存在(朱宥勳)

短評:關於最近的語言爭議(邱士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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