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30日

彎彎劈腿與多元成家:尋找性/別運動的活水


 ──性別人權協會15年餐會發言(2014/6/14)[1]


我在苦勞網上寫了篇文章《誰欠彎彎一個道歉?》[2],大家或許看過。這篇文章的主張其實很簡單,就是不只反對譴責彎彎、還要支持彎彎。我的問題意識,一言以蔽之,如果婚姻的結構、婚姻的制度、婚姻的文化、婚姻的規範與婚姻實踐…等等都是值得批評懷疑的,那麼,我們應該肯定、鼓勵與支持這些實際上溢出婚姻常軌的人,並且,把她們看成是潛在的連結與合作對象。

文章刊出後,當然,可以預期的,無論是在苦勞網、蘋果日報或者臉書上,都被滿滿的批評聲浪灌爆:例如「祝」我老婆被人幹、罵我道德淪喪沒有家庭倫理觀念等等,這些其實不值得多談什麼,畢竟本來就是預期會出現的聲音(如果沒有這些批評,彎彎的行為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批評聲浪)。

有些朋友訝異於彎彎的出軌竟能激發出比起早前鄭捷殺人毫不遜色的社會恐慌,但我自己其實倒不那麼意外,畢竟這本是個把(婦女)貞操看得要比人命更重要的社會,在這樣子的社會底下,在面對一婦女不守「婦道」時所產生的恐慌,又怎麼會比面對殺人事件遜色到哪去呢?

2014年6月22日

家長的升學主義焦慮

十二年國教入學制度爭議引發家長抗議,有家長為了孩子的志願選填與排序問題,在鏡頭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家長聯盟甚至喊出「自己的孩子自己救」動員上街。究竟如何理解這股來自家長的集體焦慮與氣憤?說到底,還是階級晉升的企圖或者維持階級位置的慾望使然。在所謂入學制度「缺失」這個表面問題背後,反映的是整體中產階級對於自身前途的無望乃至於徬徨,在看不到其他辦法的情況下,孤注一擲地逼上自己的孩子,也同時逼上自己。

既說是免試入學,卻仍有「榜」可放、可落,十二年國教實為掛羊頭賣狗肉的「假免試」已是不爭事實。但是,我們若不試圖對於這些確實存在且為數不少的追求明星學校的家長(與學生)進行理解,爭辯焦點恐怕就永遠只會沉陷在「政策失當」與「家長觀念」孰先孰後,這類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上。

目前為止,市面上針對這群家長連同升學主義提出批判的普遍說法,似乎是提倡某種適性教育的想像。例如就在家長遊行當晚,名嘴林火旺在政論節目上所再三強調的:孩子無需非得成為很會念書的菁英,學藝術、學人文、學一技之長,只要投自己之所好便是人生幸福,而幸福不只一套標準云云。這話說得實在不錯,也正確極了,但他的正確也同時是他的不食人間煙火,因而與家長的慾望恰形成兩條平行線,永遠不可能交叉,也不可能對上話。

2014年6月16日

「左工」與「世代」時間觀的商榷



今天的座談拉出了一個運動的時間軸:

黨外(1980)─野百合(1990)─樂生(2005~)─新農運(2008~)

這個時間軸的回溯,有別於近年來大家通常較多看到的運動發展史:

野草莓(2008-2009)─反媒體壟斷(2012)─反服貿(2013-2014)


其實,過去在「社運圈」語境中,對於這個以環繞著「中國因素」話語及問題意識回溯式建構起的運動回顧,總是帶著批判與懷疑。若要談「學運」,學運的定義約莫就是以「學生」身分作為其中或主要參與主體的社會運動。此時,「樂生」大概是一個標誌性的事件,經常被提出來,另外還有中科、國光石化、士林王家、華光社區、反核、苑裡反風機、大埔…等等,經常也會在此被提及,用以懷疑「史」的回溯考察怎可跳過、不將之列於其中。

當然,每一種歷史回溯、歷史建構或者歷史詮釋(所謂史觀),背後都有特定的意識型態或者所服務的政治需要,這是很難避免的,人們如何看待歷史,選擇凸顯以哪些歷史經驗作為詮釋的材料,也反映了他們對眼下事物優先性排序的抉擇。

比較簡化地講,台派學生把近年「學運史」的歷史還原為「野草莓─反媒體壟斷─反服貿」其實是有道理的,或者至少,是合乎邏輯的,因為這三個運動恰好形成一個封閉迴路,使這個迴路可以保持完整暢通的,則是「中國因素」。這裡不只是說,這些運動都被動涉及或應用了「中國因素」這樣一個概念,而是說,這些運動在實踐跟操作的過程中,其實也建構起了「中國因素」的現實效果,與它的重要性。

2014年6月7日

羞辱性言論如何成立

誰欠彎彎一個道歉?〉一文在苦勞網文章刊出後,不只一位鄉民在留言處質問我「如果是你老婆討客兄呢?」或者直接要求我「開放自己的老婆給大家玩」、祝我「老婆被人幹」。

作為試圖對文章作者表達不同意的反駁,這類留言其實展示了一個羞辱性言論如何得以成立的條件。在一個(異性戀)單偶制的框架預設底下,他們甚至無法想像有任何情感關係是可能容許自己的老婆與他人發生性關係(被人幹)而不感到羞恥的,因此,當他發現我似乎是一名同性戀者,並且在目前的關係當中並不那麼介意性的開放,也就只能「一點輒都沒有」,更進一步,則反而是我「不那麼有所謂」的態度,才需要被問題化地對待(怎能不在意自己老婆被人幹?!)

2014年6月6日

誰欠彎彎一個道歉?

部落客彎彎新婚外遇,不僅受到眾家媒體圍剿更遭網友灌爆臉書,再度凸顯社會上單偶制霸權及其強迫性。即便是許多保持「開明」觀點、反對大眾恣意批評的人,似乎也帶著一種潛台詞:性(或曰私生活)應是兩個人的事(或頂多三個人的事),亦即,彎彎如何外遇都與他人無關,她有錯,但只需向先生與家人道歉。

這類說詞雖然經常是以某種「緩頰」的方式呈現,卻其實與許多批評話語相容,例如,在彎彎幾度公開道歉後,即刻有網友回應以「其實你真正該道歉的是你的老公與家人,還有包紅包的賓客」,一時間,人人彷彿皆可代老公與家人對她進行撻伐,當彎彎的錯已經無庸置疑,剩下的便只是批評者的適格性問題罷了,也就是「誰」可以點燃女巫腳下的火種?

我認為,這類緩頰說詞並未直面單偶制霸權的核心問題,而只是藉由將事件的干係範圍縮小,限定在「彎彎─老公─黃大爺(外遇對象)─參與婚禮的親友」的範圍內以迴避爭議,卻沒有解釋,為何範圍內的人就得以譴責彎彎,乃至於何以「外遇」之為惡。對此,有一種更徹底的主張,是把私人感情關係詮釋為純粹的個人「自由意志」之展現,與他人(家庭、友朋、公眾,乃至於感情對象)皆無關,藉此便能繼續迴避「外遇」之可苛責性的辯駁。

2014年6月2日

張藝謀不如歸去

張藝謀導完京奧拍《歸來》,提醒人們傷痕文學不是過去,如今還更有市場。說是御用導演觸碰文革禁忌不惜遊走政治尺度邊緣,但十年浩劫早成官方定調,搶搭道歉潮列車哪裡還需要什麼道德勇氣?

2014年6月1日

且戰且走,突擊突圍

名為「巍挺山丘」、「非凡神器」的性玩具在網上推出,相較於網民們所關心的是否為真人翻模的問題,我感覺比較值得討論的是,「性激進」究竟該如何進一步發展論述抗拒收編?

這裡所談論的收編,倒不是特指性玩具作為資本主義下的商品這一性質而論(當然,它也必然是以商品的形式存在並發揮各種正反作用的),而是,在眼下這個反中─反共所支撐出的空間裡,論述究竟應該向何處連結、尋找資源?

正如這性玩具的賣家,也以「支持性權」自我標榜,卻只是讓我感到更多困惑。激進究竟要如何不只是多元中的一元,不淪為繁花地景中的一幫襯綠葉,實在需要有「且戰且走,突擊突圍」的企圖,因應現實的變化持續調整位置與論述。對我來說,要抗拒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收編」,具體在台灣,就不得不面對在地歷史的特殊性,包含冷戰與內戰等,更不只是歷史的,還有新的現實變化,例如「中國因素」的話語如何開始被操作與衍生,新的冷戰情勢的復歸,而這些又都具體關係到台灣今日的反中情結。這也是我最近在思考「性激進」未來可能連結對象的一個著眼點。


不過,我也必須提醒一聲,父權體制和資本主義商品文化在收編邊緣論述的手法和速度上都是驚人的。任何時候我們所創出的論述抗爭策略都可能被「消毒」後轉為體制消費的對象,一旦邊緣的說法被資本邏輯拿去和商品的象徵內容串連起來(比方說,用女性情慾論述的自在能量來推銷減肥計畫、化妝品、衣飾等等),立刻便會削減女性解放論述本來的顛覆效應... 
因此,我們的女性主義性解放論述只有且戰且走,突擊突圍...
──何春蕤(1994)《豪爽女人》,頁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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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領袖計畫] 非凡神器
[青年領袖計畫] 巍挺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