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8日

環保話語的「處女」想像

──2014/7/18刊登於《天下獨立評論》

私立貴族學校薇閣欲擴建,申請變更北投保護區土地為文教區一案,遭到環保團體抗議,近日驚傳薇閣董事長李傳洪離譜失言,指擴建預定地「不是處女(地),已是得愛滋病三期的站壁老妓女」,形容該處環境已嚴重污染,應透過開發得以重生。消息傳開,有網友諷刺李傳洪的發言是集合了「處女情結」、「娼妓職業歧視」與「愛滋汙名」的「三種歧視,一次滿足」。

李傳洪的失言是再明顯不過的,誇張惡質程度近來大概只有北市都審委員張吉宏的「公娼還能活多久」論差可比擬;然而,假使攤開長期以來環境保護話語當中,無論來自於環團或者是媒體所經常應用的「(保護)處女地」一詞,本身所蘊藏的歧視意涵,媒體與網民越是精明地指認出李傳洪之惡,卻反顯出對另一端點的麻木與無感。

簡單說來,「處女 vs. 愛滋站壁老妓女」這組名詞的語用效應其實是一對稱等式,彼此相應相生,缺一不可。「處女」意象越是珍貴、聖潔而需要極度保護,也就越是反顯「愛滋站壁老妓女」之可鄙可憎,後者的污名正是源自於前者被冠上的尊榮不凡。假使「處女」只是個客觀描述語詞,例如用以定位尚無性經驗的女子,或者特定未經開發之土地,那倒也無可厚非,偏偏在實際的日常語用當中,「處女」話語卻又總是帶有道德與規範性的意涵,象徵著需要被守護與保持住的那份神聖與純潔,而「開發」處女,則是不道德的。正因如此,「處女地」也才順理成章地能夠成為環境保護的話語:因為女人當守貞、而處女(地)則當拒絕開發。

近日網路盛傳〈處女膜真的重要嗎?〉之偽科學文章,稱「男性的精液凡進入女人陰道便會使其喪失『最原始的純潔基因』」,以及虔誠基督徒夫妻檔,太太寇乃馨為先生黃國倫「守貞37年」、把「真愛」留給唯一,備受部分網民稱頌,或可分別作為「處女情結」在世俗與宗教兩方面的代表,也清楚顯示這樣的偏見仍然普遍存在於今日社會。

在此「處女情結」之語境下,李傳洪大剌剌的歧視說詞,所仰賴的其實正是長期以來同樣毫不掩飾的「(保護)處女地」之論(例如環團說阿塱壹古道、南港202兵工廠是「處女地」等)。指認前者之惡卻輕縱後者,恐怕是忽略了歧視語用背後真正的深層結構,也因而只能就文詞表面是否太露骨或不夠文雅等問題提出斟酌,而難以真正挑戰並翻轉歧視。

對此,除了考慮不再使用「處女地」一詞以外,我倒是有另一提案,發想源自於過去曾聽某位朋友,在經驗了一場美好的一夜情後,喜孜孜地向眾人分享自己彷彿「又破了一次處」。在此,「處女」不再是以生物─生理意義上的那片處女膜為判斷標的,更不再是必須「保護」的象徵,而是指向了必須不斷(自我)挑戰,開啟更多潛能與體驗的嘗試與冒險,是一個日新又新並且還可以一破再破的概念。

假若環保話語仍要繼續沿用「處女地」的說法,或許不妨考慮挪動挪動思考方向。「處女」並非只求自己被如核廢料般地封存起來,而可以是期盼在「初嚐禁果」的同時維持更好的體驗品質。而今日之台灣,所面臨的其實恰好就是發展想像的闕如與扁平,中央及各地方政府連同財團的圈地,毋寧都是抱持直線進步發展主義邏輯、整齊一致的蓋高樓、蓋商場、炒樓炒房思維,正彷彿一場場不愉悅、無法帶來高潮的性愛,數十年如一日地重複著相同姿勢,最終造成了(性)冷感,也就是人民之「不爽」──換言之,要讓「處女們」能夠真「爽」,我們需要更多另類的發展與愉悅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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