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觀後

#1

眼前對於發展主義的批判，必須貼近此時此地的特定條件，不能簡單與過去相提並論，任意擴張。為求資本積累而無限制的開採濫墾，與為了存活而必要的物質條件，必須加以區分。

超英趕美的問題意識，在我們的經驗中，比較熟習的應該是中國大陸，而且通常還把它當成笑話來看待，並樂於傳頌它的*失敗*。然而，正是當前優渥的生活條件，阻礙了我們對過去人們所追求的發展，抱持起碼的理解與同情。

#2

堀越二郎與本庄季郎數度地問，「這個國家怎麼會這麼窮呢？」、「日本技術落後德國二十年，彷彿阿基里斯與龜，越追越遠，怎麼變作龜呢？」這種追求國家強盛的心理，今天或許可以很簡單地說那是一種不必要的競爭意識，而予以全盤否定。不過，片中為這些提問所鋪排的前因是，一場關東地震所造成的大量傷亡，以及經濟蕭條下的飢餓。追求發展，是為了克服貧窮，克服困頓。

從地震發生時，堀越二郎救助陌生的菜穗子等人的義舉，片中費了一些情結，說明他的熱心與良善。後來，雜貨店旁，堀越二郎買了兩塊西伯利亞蛋糕給餓肚子的兒童，卻未獲接受，本庄季郎說，這是偽善，你難道期待她會笑著跟你道謝嗎？這個國家太落後，貧窮的人太多，我們能夠做的卻是發展工業製造飛機。

良善，必須透過一個有力量的國家，先令國家強盛起來，令貧窮飢餓不再，這是國家主義的一種樣貌，也是許多不同地方的菁英或知識分子曾經的信念與想望。西伯利亞蛋糕與飛機，隱喻了堀越二郎良善動機的兩種實踐路徑。

零式戰鬥機的駕駛一個也沒有活著回來，人類飛上天的夢，原是個受詛咒的夢。動畫藉由卡普羅尼的口，指出堀越二郎夢的實現，最後毀了這個國家，看似是對於這兩種良善路徑的其中一者，作出了評價。然而，環繞全片的夢，那些燦爛的雲彩光輝與遍佈的機身殘骸出現在同一個場景，除了對歷史做出評價跟定性，更深刻的警醒是，一個良善的人最終支持了軍國，和它的反面，國家主義也有著良善的動機和初衷。在評價日本作為一個國家之外，怎麼評價這裡的良善？

另外，堀越二郎的夢與其實現，當然不僅只是毀了*自己的*國家，和平主義走向不區分對象的普遍性宣稱，恐怕也是一種過激。

#3

女性在動畫中的角色耐人尋味，正如本庄季郎娶妻時說，男人要有個家庭，才能好好拼事業。而里見菜穗子唯一具有生產性的動作，便是畫畫，但我們甚至沒太多機會窺見究竟她都畫了些什麼。她在片中唯一的任務，彷彿便是深愛著堀越二郎。她的生命，圓滿了堀越二郎的家庭，成就了他的夢；她的死亡，繼續留在夢中，讓他得以勇敢活下去。征服自然、征服女人，作為一種男性的企圖，動畫對前者的反省比較清晰，而對後者的處理則相對幽微。

然而，也不能完全忽視菜穗子的*選擇*，不願意與堀越二郎分離而獨自前往更適合養病的山上，與其說是她為了堀越二郎的犧牲，不如說是她為了自己追求的愛情的犧牲。病床上的菜穗子說，她喜歡看見堀越二郎投入工作時的眼神，那麼，誰又可以武斷地認定，她更樂見堀越二郎放棄工作陪伴養病呢？

#4

菜穗子說，十年前初次在火車上見到堀越二郎時，就已經愛上他了。然而，按照角色設定，那時候她還是個未成年的蘿莉，依國內兒少團體的標準，恐怕需要諮商輔導。